2013年12月31日 星期二

「此中有真意」的煙霞之境


「此中有真意」的煙霞之境

文/靜遠

晉代陶淵明在《桃花源詩並記》中把桃花源作為仙界,又稱世外仙源,詩中寫道:「怡然有餘樂,於何榮智慧!奇蹤隱五百,一朝敞神界」,那是一個「芳草鮮美,落英繽紛」、「純然古風」的理想境界。他「性本愛丘山」,不趨炎附勢,不為五斗米折腰,在《飲酒》其五中寫道:「結廬在人境,而無車馬喧。問君何能爾?心遠地自偏。採菊東籬下,悠然見南山。山氣日夕佳,飛鳥相與還。此中有真意,欲辯已忘言。」詩人的「心遠地偏」,表明自己雖身在世間,心卻超脫世俗之外。而「此中真意」呢,則只可意會,難以言傳。但是那幅採菊東籬、悠然見南山、日夕鳥歸的山林景致不正揭示著萬物各得其所、委運任化的哲理嗎?南山的永恆、飛鳥的自由,生命順應天道,詩人之心境和山水契合交融達到了化境,高蹈出塵,傳達了一種「復得返自然」的召喚,其詩作意義不僅在於他對自然景物的描寫,更重要的是以自己的人格及風格,表現了一種詩言志、文以載道的文化模式。

南北朝時山水詩人謝靈運的詩被譽為「初發芙蓉」,以形容其風格清新自然。他棲心於五湖煙水雲霞,陶醉於林壑之美,把山水當作領略玄理、玄趣的媒介,詩作中常出現感悟佛道之語,往往以理入景、化理於景,以求達到與天地並生、與萬物為一的境地。他在《過白岸亭》中寫道:「拂衣遵沙垣,緩步入蓬屋。近澗涓密石,遠山映疏木。……榮悴迭去來,窮通成休戚。未若長疏散,萬事恆抱樸。」從澗水漱石、疏林映山的山水景色,引出窮通委運、抱樸含真的嚮往,使生動的山水描寫表現出一種哲理內涵。他在《登江中孤嶼》中寫道:「雲日相輝映,空水共澄鮮。表靈物莫賞,蘊真誰為傳。」通過描寫乘舟登嶼所見美景,揭示出其中蘊涵的真意,引出對神仙世界的嚮往,勉勵世人要超脫名利,不為物慾所累,修道向道。謝靈運常遊山攀岩,他的「謝公屐」上山下山如履平地,讓幾百年後的李白也欽羨不已,寫下了「腳著謝公屐,身登青雲梯。半壁見海日,空中聞天雞……」(《夢遊天姥吟留別》)

李白博覽道家、諸子百家之書,遊遍名山大川,求仙訪道,「五嶽尋仙不辭遠,一生好入名山遊」,他的山水詩的最為獨到之處,也就是他在《山中問答》中所說的「問余何意棲碧山,笑而不答心自閒。桃花流水窅然去,別有天地非人間」,他的「笑而不答」,體現了一種「悠然心會,妙處難與君說」;他的山水,其實就是「別有天地非人間」的山水;他的桃花源,就是從碧山通往理想中的神仙世界。他在《尋雍尊師隱居》中寫道:「群峭碧摩天,逍遙不計年。撥雲見古道,倚樹聽流泉。花暖青牛臥,松高白鶴眠。語來江色暮,獨自下寒煙。」這首尋仙訪道詩首先點明雍尊師所居之處高遠非凡,處林泉伴日月,自在逍遙,然後寫林壑幽深,尋訪不易。再使用道家典故,以「青牛臥」、「白鶴眠」頌揚雍尊師道行高深,最後寫詩人在暮色蒼茫,寒煙四合中獨上歸程,滿是雲霧的山林,是那樣的幽靜,在雲霧中行走,是那樣的閒逸,對雍尊師的仰慕之意,盡在難以言喻之中。

宋代著名道士陳摶曾隱居在武當山九石岩修道。華陰縣令王逵知其為高士,親自到武當山拜訪,遇到陳摶後問他:「先生居住在甚麼地方?」陳摶笑著吟道:「蓬山高處是吾宮,出即凌空跨曉風,台榭不將金鎖閉,來時自有白雲封。」白雲繚繞的道人之居,使人感到一種入仙入境的感覺,白雲之仙家意象,象徵著淡泊無爭的隱逸精神。

清代錢竹初寫道:「海上秋風江上莼,塵顏久已悵迷津」、「勞生那復計年華,歸識吾生本有涯……他日並登皇甫《傳》,始知真契在煙霞」。寫出塵世中的人們早已渴望指點迷津,紛擾的人間世事,只如過眼煙雲,轉瞬即逝,返本歸真才是做人的真諦,及時修煉,無限美妙在煙霞的深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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